中国已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，这是党中央做出的重大战略判断。何为高质量发展？用一句话解释，就是通过动力变革实现经济质量变革与效率变革。在以往的高速增长阶段，我国经济主要靠投资、消费、出口这“三驾马车”拉动；而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，则要靠创新驱动，创新将成为经济发展的第一推动力。
经济发展转换动力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重点应关注三大问题：第一，经济发展靠创新驱动，创新靠什么推动？第二，国家支持创新并非意味着所有创新都要由政府投资，政府应投资哪些创新项目？第三，科技与产业融合才能成为生产力，怎样推动科技成果转化，实现科技与产业无缝对接？
以上三个问题相互关联，是从不同角度提出的同一个问题。第一个问题管总，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是对第一个问题的具体展开。
关于第一个问题，即创新靠什么推动，业界其实已经有了共识。2016年5月，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科技创新大会、两院院士大会、中国科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，科技创新、制度创新要协同发挥作用，两个轮子一起转。在谈到科技创新与改革的关系时，习近平总书记进一步指出，如果把科技创新比作我国发展的新引擎，那么改革就是点燃这个新引擎必不可少的点火系。也就是说，科技创新要靠改革推动。
这就涉及第二个问题：改革怎样推进？推进改革关键要针对问题。就科技体制来说，当前最突出的问题之一应是财政投入过于分散。本来无须政府投资的项目，政府投了不少，而应该由政府投资的项目却又投入不足。这种局面亟待改变，要在制度上明确今后哪类创新由财政投资、哪类创新面向市场筹资。
政府投资的重点，应是核心技术创新， 其他创新则应面向市场筹资。所谓核心技术，主要有三类：一是基础研究；二是“撒手锏”技术；三是颠覆性技术。政府为何要投资核心技术创新？ 2016年4月，习近平总书记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给出这样的解释：“在这些领域，我们同国外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，如果能够超前部署、集中攻关，很有可能实现从跟跑并跑到并跑领跑的转变。”从经济学的角度看，政府之所以要投资核心技术创新，是因为核心技术成果属公共品。以基础研究为例。基础研究成果不同于应用技术成果。应用技术成果是商品，可以有偿转让，而基础研究成果却难以通过市场取得回报。比如达尔文的“进化论”，举世公认“进化论”是人类的伟大发现之一，可有谁会花钱买“进化论”？
“撒手锏”技术虽不属于基础研究，但事关国家安全，而且研发不以盈利为目标，成果也不能买卖，这就决定了它们具有公共品的特性。经济学认为，维护国家安全是政府的首要职能。政府投资“撒手锏”技术责无旁贷。同理，颠覆性技术也是如此。创新一旦成功，不仅能推动国内产业升级，国家整体实力也会提升。然而，此类创新投资风险大，也需要国家投资支持。
需要特别指出的是，政府重点投资核心技术创新，不是说对其他创新就可置身事外。要知道，政府除了保护国家安全之外，还负有提供公共服务的职能。非核心技术创新的资金筹措可以面向市场，但在创新融资平台、中试车间、技术专利权保护等方面，政府仍应积极作为，尽可能为科技企业营造良好的创新环境。
转谈第三个问题。数据显示，我国技术专利数量已连续10年居全球之首，年均申报近100万件，每年专利授权也有近20万件。可是专利成果转化率却不足20%；产业化率更低，不到5%；甚至有些高校科研机构的成果转化率，近10年来一直为零。何以如此？市场调研反映出，主要是科技人员对成果转化缺乏动力。
事实上，这种情况早年在美国也出现过。1980年以前，美国法律规定，联邦财政资助研发的技术专利权，归联邦政府所有，专利权转让收益也归联邦政府。在此种制度下，当时美国的专利成果转化率仅为5%。1980年，美国国会通过了《拜杜法案》，将专利权下放给了研发机构，自此转化率一路飙升，今天已超过50%。
为推动科技转化，我国也曾借鉴美国经验进行改革。2007年国家修订《科技进步法》，将专利权下放给了科研院所。照理，我国专利成果转化率应该提升，可现实却并非如此。原来，国内科研院所与美国不同，美国的研发机构是私人企业，而我们的研发机构大多是国家事业单位，专利权下放给研发机构后，分配还是平均主义，只不过是将“大锅饭”变成了“小锅饭”。
由此看，推动科技转化有两个选择：一是改革非核心技术研发机构的“事业”身份，财政不再供养，逼其重视成果转化；二是加大成果转化的激励力度。前者需改体制，后者相对容易一些。中央提出，“实行以增加知识价值为导向的分配政策”“提高科研人员科技成果转化收益分享比例”。2015 年国家修订的《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》已有明确规定，现在关键是抓落实。
此外，政府投资科技创新要有进有退，有所为有所不为，应集中财力重点支持核心技术攻关。财政多给钱是支持改革，财政不给钱则可以倒逼改革。推动产学研深度融合，政府不妨少给钱，以此倒逼科研机构面向市场筹资，直接服务于生产企业。
(作者为中央党校原副校长；其新著《中国经济突围》已于近期出版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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